close
暑假的最後一篇,最近發生很多事,所以停筆了一段時間,又再提筆時反倒覺得可以回到寫作的一個原點,更令我高興的事,這篇文章蠻能夠表達真實的自己。文章的篇幅很長也算是對自己的挑戰,若不能控制大量的文字,那就變成火星人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有誰能在我任教的這個學期演奏薩拉沙泰的『流浪者之歌』?如果有的話,這學期他的物理就過了。」一個對於剛剛開始的新學期感到倦怠的高中生早晨耳朵所接收到的第一句話,我是不是應該有所回應?至少心理上,應該要浮現一些諸如「哇!這個老師有聽過古典音樂耶!」之類的聲音。但因為實在太昏沉,只好用惺忪的,玩樂過頭而失去睡眠的雙眼,掃過周圍每一個充滿無限希望的同學們。他們的反應果然比我要快啊!每個人都已經準備好了,臉上不約而同的浮現我認為應該浮現的那一句。他們大概對那堂課的內容記得很清楚吧!至少他們五顏六色的筆都記得很清楚,而我除了這句話外,記得的大概就是難以辨識混有中文及英文的筆走龍蛇,沙沙沙的穿梭在正綠色的原野,不分左右,沒有上下的阡陌縱橫,接著 「啪!」的一聲,停筆的方式就是摔斷每一支都要看總務處那個阿姨的臉色才能到手的各色粉筆,它們身前都還未沾上板溝的那些飛灰,身後倒都有人打點了──值日生正是我,下課一邊聽同學談論那個瀟灑帥氣的老師,一邊拾起那些殘骸,再用抹布,刷子一類清除粉筆那種特殊而細緻到無孔不入的粉末,它們頑皮的侵入每一個稍有磨損的石頭地板。「他當拜倫,我成了歐陸戰場的清道夫了。」我不高興,索性不幹了,說不定這些個橫七豎八的粉筆頭裡有吉川英治筆下的宮本武藏,正準備從屍骸中爬出,邁向他的完人之路。

流浪者之歌這幾個字在往後的物理課堂就被簡化了,物理老師現在專談流浪二字,在他自己的隨意詮釋底下,流浪就是隨的他高興,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近至陽明山、阿里山、玉山,遠至五大洲、三大洋。「我只要想去,機票簽證辦了就去。」他為這個話題下了定義,學物理的都得這樣,從定義著手。的確,如果五大洲三大洋都在他的腳下的話,在這個太空旅行還停留在專業這個階段的人類文明,真的可以說是橫行無阻了。往後這幾日,我就被這個定義說服也束縛著,解開我的捆綁的人,或者說是人們,在這段上學的時間,還在蟄伏著。

四點放學是個幌子,這在高中生的生活裡是個常識,你總得繼續充實的,補習班、網咖、圖書館,K書中心,大家各取所需,但不管在往何處去的路上,我都碰上了一群人,或者是一個一個的人,他們被現代文明歸類為一族,但他們實際上都是分開的,還帶有些讓我這樣的青少年為之瘋狂的奇幻文學要素──想看到他的人才看的見。哈利波特就因為這個要素,魔力被澤世界寰宇,很浪漫不是嗎?但我看的到並不是因為我臉上有疤,而是,我無法不注意到,神秘的「他們」的存在。我在腦海隨意剪輯一段路程,鏡頭裡有個黑色的形體,並不因為光線暗或者是距離遙遠或者是我眼睛的失焦,而是他看起來未曾有機會好好淋浴。在一家動物美容中心前的長椅上,就橫臥著這樣的一個人,我如何得知他是人,因為裡頭的獸醫把他趕走時,是用人類的語言。當他離開明亮的騎樓,逐步消逝在深不見底的巷子時,他像一隻大黑狗,沒有主人帶他去美容,或至少在他身上吹毛求疵,洗垢索瘢一番,把他身上那些不被文明所接受的痕跡──青綠色的癬、已經成為其底色的黑垢,連我的狗主人朋友都無法允許他的狗保留的利爪,全都去掉。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但他不是,但他在一坨狗屎的旁邊撿起了文明人的保特瓶,我不知道他的起點和終點,我只能擷取到一幕幕的過場,是他為了餬口而收集破銅爛鐵的畫面,但他也只是業餘的,他沒有推車以至於無法集到足以支持一餐甚或是買一件輕便雨衣好度過雨天及夜晚。夜晚的風對這隻黑狗而言是刺骨的,但他毫不畏懼,時至今日,他仍舊沒有機會用他的寶特瓶和警察的警棍對抗,也沒有騷擾附近任何的便利商店,他只是為了撿取文明人除了足跡以外的痕跡,而到處的……填上流浪,不知有沒有不妥?

一本書書名如果是流浪集,似乎就不應等於是遊記,一個簡單的二擇,比升學考試的四擇簡單,先流浪還是先不流浪,有人說人生來就注定要漂泊,那坐飛機漂泊和走路漂泊有何不同?竹杖芒鞋輕勝馬的價值大概就剩下他是蘇東坡寫的,考試會考,如此而已了。有個寓言是這樣的,某人在垂釣,有人路過問某人怎麼不用網子網魚,這樣你就可以有更多的魚可以賣錢,然後買更大的船,賣更多的魚,直到你成為富豪。某人問:「然後呢?」路過的人答:「然後你就可以坐著豪華的遊艇悠閒的垂釣了。」某人說:「悠閒的垂釣?這我已經在做了啊!」豪華的遊艇,在釣魚者的眼中不必要,悠閒的釣魚才是必要的,關鍵是選擇。像莊子筆下的鵬鳥與麻雀,我們不嘲笑小麻雀,不羨慕大鵬鳥嗎?如果這句變成問句,顯然更會令人懷疑。在這個時代,這句話早從肯定句成了疑問句,什麼時候變成反詰,我不知道。

聽一位演員的演講,他自稱為流浪者,省吃儉用的存下接一些戲時所賺的錢,拿來做極限的旅遊,一下飛機差不多他就身無分文了。一路上打著零工,找簡陋便宜的住處,並做他最喜歡的事──觀照。用這個詞是因為我認為它包含了觀察與欣賞兩個層面。景點在他的眼裡並不重要,他只在乎他主觀認為的重要事物,哪怕是不是名山、名湖、名人,一個南亞小孩純真的笑,及在角落有一口沒有水也沒有解說牌的古井,和一座說不出名字的山,都成了他鏡頭下屬於自己的足跡,有著自己的風景,就是他所追求的。他中庸的追求著自己的目標,利用著剛剛好的資源,排放著剛剛好的碳量,按部就班的流浪。從此,我的二擇理論就被破解了,但我心有不甘,總覺得像他這樣做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中,對於青少年的心智而言,不夠瀟灑這句話就浮現在一個半生熟的腦袋裡面,或許這就是外國人眼中典型的teenagers吧!充滿著矛盾,衝突與不滿足。跟這個社會好像是一樣的。

瀟灑的流浪這個想法一再呈現於世人的面前,吟遊詩人、流浪高僧、仗劍俠客,在電視、電影、小說中不斷的呈現,共同點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時代,那個世局。人的肉眼看數百公尺的物體就幾乎看不清了,時間所能營造的距離感更是讓真實被雲霧包覆著,打著醉拳的流浪漢,真的出現在你面前時,你怎麼辦?

晚上我已就寢,在我的腦後總有著敲打聲不絕於耳,易於感到不耐的我翻身下床,感覺聲音來自家門外,沒料到一出房門就迎來我弟弟驚恐的臉,他買消夜回家,一進公寓就看到一個醉漢拚命的,無意識的捶打著我家門口樓梯間的牆壁,我開門準備探個究竟,酒臭伴隨著油垢和汗水的酸腐立刻就撲過來,是剛剛在電玩裡被我撲殺的殭屍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還來不及回神,他居然撲了過來,想要對我來一個擒抱。我趕緊鑽進我的堡壘關上城門,結果鑰匙卡在門外了。也好在它卡住了,因為醉漢使勁的想拔下它直到我呼叫的警察到來為止。這名醉漢流竄在我所居住的地方,到處惹事。比起大黑狗,它真的不討喜,但如果搬到遙遠的時空以前,他似乎又變得可愛了,因為他會打醉拳,還差點解決了一個遊手好閒的紈袴子弟。

瀟灑的流浪啊!在這個世界似乎是做不到了。在都市裡,確實的瀟灑讓你成為大黑狗或者是醉漢,僅有那麼一點點空間讓你生存,供你喘息,無殼蝸牛不如有錢人的狗,活的瀟灑僅僅讓你得到生存而已,不見容於社會。不如按部就班的流浪吧!他不是瀟灑的定義,卻已是世人所嚮往的最高境界。流浪者演員、流浪者作家,流浪者物理老師,似乎冠上這三個字就能在這個時代顯得超然獨立,格調不凡,不如我也來大喝一聲吧!臨濟禪師已成塵土,我還是要朗聲喝道:「我不瀟灑,我想流浪。」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lanpicarrot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