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貳‧

星期五是內人的期中考，她下午的考試提早交卷，便興沖沖地跑來東吳找我了。我也蹺掉雞肋般的軍訓課，延著雙溪旁的步道走出校門，接她下公車。說來緣份就是這般奇妙，冥冥中讓我們一班公車就能連結兩個人的學校。內人帶著一塊提拉米蘇蛋糕給我，說是給我的驚喜，我們倆就又沿著雙溪，慢慢踏著東吳綠地，走回綜合大樓的階梯上坐著，分食這小小一塊的提拉米蘇。不知道是這塊蛋糕做工獨到，還是因為是她拿給我的，就是出奇地好吃，口感濃郁，甜而不膩。我們就這樣分享著蛋糕，享受著傍晚雙溪河畔的美景，享受在人群熙攘中的靜謐，享受霸道夏日最後一絲的氣息。

我和她約好要去她家吃飯，星期五是立冬，本該要進補，但天氣不若今天這般冷，要是頂著炎熱苦吞雞湯，我想這樣的進捕就有失原意了，她們家也因為此著，沒有刻意準備立冬的飯菜，又不好意思請我一般吃家常菜，所以便叫內人帶著我去外面吃飯了。

內人提議要等一班就可以到家的公車，不想忍受轉車好幾次的煎熬，於是我們就在中影文化城的對面等304，我沒有搭過304，便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情上了等待多時的公車。304先駛往士林捷運站，路上都是下班的車潮，我和內人蜷縮在擁擠公車的一角，前晃後搖的，這是通勤族獨有的享受。過了士林站，交通狀況旋即像通過的水管般順暢，從沒看過的街景在我眼前一一掠過，在這條不知名的街上，我看到老舊台北的夜的繁華，熱鬧的商圈，逛街的人潮在高齡的屋簷下，磚路上竄動。不久，熱鬧的街景便被高架橋從我視線中截斷，一段段在空中複雜的柺彎後，我們下了橋。

我好奇問道內人下橋後是哪條路，我純粹是無聊的好奇，並沒有期待知道答案。想不到內人竟充滿自信的說：「重慶北路啊！」，我摸摸頭，佩服她的細心觀察，原來他早在下橋時就看到地上的白漆路標，大大寫著重慶北路。好像是重慶吉林站吧，過了那站後，車上的人彷彿被抽成真空似的，只剩下不到十人。我和內人趕緊找了一個兩人座，讓我們的四條腿得以喘息。

才坐下不久，內人便一個勁的倒在我肩上睡去，我把她扶住，免得被公車晃出座位。在公車的癲頗中，我一向是睡不著的，我只好靜靜感受他這樣依靠我的安詳。我聞著肩上傳來的髮香，在記憶的迴路中，找到一個相對應的位置。深鎖的記憶中曾經有一個夢，也是這樣一個這麼熟悉的人而靠在我肩上，也是在上下癲頗的交通工具上，淡淡的香氣還有韻律的鼻息，頸邊的微溫和嬌弱的身軀，秀髮散落在我胸膛...那央一個曾經消失的人而恍若在次回到心中，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牽起我逐漸釐清的思緒。就是她吧...我默想著，雖然車窗外不是夕陽與海景，淡現實與夢中總是有那麼段差距，我尋覓多時的夢，不是正在上演嗎？

這是一趟懷舊的公車之旅，車窗外的重慶北路，雖然陳舊，但好酒陳甕底的韻味正濃，在迅速國際化的台北，留下那日據時代與民國六零年代的痕跡，斗大的書法正楷招牌，屹立多年的老字號店家，中藥房、古董店、當舖與餐館譜出台北的歷史。白先勇筆下的台北人，是不是也在這樣的街道上發光著，殞落著？我好似回到花樣年華的舊夢，只差身上穿的是T-SHIRT與牛仔褲，一頭捲不啦機的亂髮不是書裡整齊的西裝頭，在顛頗的路上，我作著兩個夢，伴著我最愛的人，在逝去的台北。

過了重慶北路，304又進入了現代台北，內人醒了，她嬌滴滴的揉者眼睛，順順亂髮，我的夢也醒了。

那晚，我們在樂華附近的臭臭鍋店用餐，我用所剩不多的零用錢硬是點了一鍋泡菜鍋，唏哩呼嚕的整鍋紅湯下肚。餐後，我和內人牽著手走回她家，這時天氣好像轉涼了，遲來的秋先生終於踏著緩慢的腳步把夏小姐請走，希望秋先生這一來能待久一點，可別辜負我的盼望多時啊！